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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7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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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日便是七夕,萬裏街到處張燈結彩,前方一棵百年老樹,褐色的莖幹粗壯,足足要三人合抱,蜿蜒遮天的分枝有壇口大小。

枝繁葉茂,遠遠看去如華蓋一般。

在它的枝幹上,細細密密的掛了許多紅布條,有普通的紅棉布,也有質地上層的紅綢,甚至還有一些同心鎖以及紅穗禾的許願牌。

顯然,這是一株許願樹。

說來也是神奇,近來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下雨了,但這棵老樹的葉片仍然油綠發亮,就連掛在它身上的紅布條也依然的鮮艷奪目。

宋延年打萬裏街走過,他打量了周圍幾眼。

陸陸續續已經有人在街上擺出一方的小案桌,只等著明日七夕佳節的到來。

道路兩邊掛上了彩燈,一陣風吹來,燈籠簌簌的晃動,為節日添兩分歡喜的氣息。

武侯腰間挎一把彎刀,正一臉嚴肅的在附近巡街。

“張武侯。”宋延年喚住其中一人。

張谷安回頭,目露詫異,“大人?”

他幾步走了過來,沖宋延年拱了拱手。

“您怎麽來了?”

宋延年:“路過,順道過來看看。”

他多看了張谷安兩眼,果然,他就像他娘說的那樣,精神頭十分的欠缺,整個人頹靡疲憊。

只見他兩眼凹陷發青,胡子拉碴,才這一段時間,原先強健的身子骨便差了許多,衣服掛在身上有幾分空蕩蕩的感覺。

當真是為伊消得人憔悴。

宋延年忍不住勸道,“張武侯,這喝酒傷身,咱們還是少喝一些好。”

張谷安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,幹脆的應下。

“是,大人您說的是,勞您費心了,我不要緊的……我,我就是這幾日苦夏,睡得有些不踏實而已。”

宋延年見他不願意多說,便也不再談論這事。

“行,要是有不舒坦的地方,和師爺說一聲,休兩日假期也可以,不要硬熬。”

張谷安苦笑了一聲:“多謝大人體恤。”

不過說實在的,他寧願出來當值。

他在家裏容易胡思亂想,心裏就像是長了荒草一般,細細密密的又疼又麻。

還不如出來幹活,起碼忙活起來心裏不會胡思亂想。

他的目光落在前方許願老樹的樹梢上,那兒一條紅綢布。

紅綢顏色鮮亮,悶悶的夏風吹來,老樹枝幹微微晃動,紅綢布迎著風飛揚,陽光下分外的奪目。

張谷安只覺得刺眼。

為什麽呢,明明是心照不宣的情誼,怎麽說變就變了呢。

倩娘,倩娘……

張谷安心裏咀嚼著這個名字,一陣陣的苦澀湧上心頭,眼裏好似也有了淚意。

……就這樣變心了啊。

他抹了一把臉,繼續巡街。

這兩日街市熱鬧,魚龍混雜,小偷小摸的人也多了,還是警醒一些好。

……

八昭街,陳宅。

遠遠的,宋延年便看到陳榮楓的屋舍大門前站了一位姑娘。

只見她穿一身的青衣布裙,頭上只簡單的簪著一根木簪子,細碎的頭發微微垂下,為她添了兩分似疲倦的溫柔。

宋延年停住了腳步。

……

林靜慧又敲了片刻門,裏頭遲遲沒有動靜,她咬了咬唇,拽著竹籃子的手緊了緊,這才不甘心的轉身離開。

在走之前,她回頭又看了一眼屋舍的木門,只見朱紅色木門上嵌著兩只獸首銜環的鋪首。

林靜慧有些不甘心。

雖然這陳榮楓的屋舍裝扮簡單,但她知道他家境殷實,別的不說,這鋪首便是銀制的,手心裏摸過去沈甸甸的。

……

林靜慧走後,宋延年這才擡腳走了過去,他輕輕扣了扣鋪首,裏頭卻無人應答。

宋延年認真聽了聽,裏頭有人呼吸的聲音,還有一些細碎的嘆氣聲。

顯然有人在家,只是不願意開門罷了。

他輕聲笑了笑,隨即以靈韻傳音,道。

“榮楓兄,是我,宋延年。”

……

陳榮楓躲在家裏正煩躁,聽到宋延年的聲音詫異了片刻。

“真是你啊?”他打開門左右探頭。

宋延年好笑:“別看了,人走了。”

陳榮楓輕籲了一聲,心神一下放松了下來。

“走了便好,走了便好,你快進來吧。”

說完,他將門打開一些,迅速的將宋延年拽了進來,這才探出頭左右又看了看。

倏忽的,他的目光一僵,呼吸明顯一窒,隨即手腳麻利的將木門重新關上,背靠著門大喘氣。

宋延年詫異:“怎麽了?”

陳榮楓兩腿都有些軟,他擦了擦額頭上一下子便出來的汗珠,小聲道。

“嚇死我了,她沒有回屋呢。”

方才那樣看過去,恰好在門縫裏看到一雙眼睛,幽幽怨怨的,就像他是什麽負心漢一樣。

陳榮楓愁眉苦臉,“唉,我怎麽就被她瞧上了呢,愁死我了,真不知道我有什麽好的。”

“延年兄你是不知道,我看見她,心裏怵得有多厲害!”

宋延年悶笑,“不要妄自菲薄,你哪裏都好呢。”

陳榮楓蔫頭耷腦:……

他寧可不要這樣子。

……

另一邊,林靜慧恨恨的又瞪了兩眼陳宅,這才轉身回了屋子,她的娘親鄭氏瞧著閨女的臉色有些無奈。

“這陳家小子哪裏好了,哪裏有姑娘家像你這樣上趕著上門的,娘和你說,這樣不妥帖!”

院子裏,正在晾曬衣服的嫂子施氏潑了一件衣裳在竹竿上,聽到婆母的這句話,頓時附和道。

“可不是,小妹你別這樣,姑娘家這樣跌價!”

“沒瞧見陳家老板這段日子都躲著咱們家麽?”

“嘖嘖,就跟躲瘟疫一般!”

林靜慧側過頭,眼睛幽幽的看著施氏。

施氏心裏一窒,一股莫名的恐慌從心底爬出來。

但她這個人向來是直性子,心裏有什麽話,不說出來便覺得不舒坦。

當下吸了一口氣便嚷嚷了起來。

“怎麽了怎麽了,作甚這般瞧我,我說得又沒錯!姑娘家這樣就是不好!”

“我可是你嫂子,難道還不能說你兩句了?長嫂如母你知不知道!”

林靜慧不說話,半晌後,她倏忽的笑了笑。

她的面容白皙,五官清淡,這樣一笑,看起來就顯得十分的溫柔,只一雙眼黑比常人多一些的眼睛,看過去黑黝黝的,似乎有無限的神秘在其中。

“嫂嫂說的是什麽話,你是嫂子,自然能說小姑子。”

……

被這樣的眼睛一看,施氏心裏又毛得厲害,一時間有些懊悔自己這張嘴。

別人不知道情況,她可是知道一些內情。

她嫁的這林家算是有幾分神異,尤其是她娃娃的太奶,據說,年輕的時候一個白衣神跟在她背後回家了。

自那以後,娃娃的太奶便會請神上身,通靈算命。

去年娃娃的太奶沒了,這小姑打小養在奶奶的身邊,說是得了奶奶的真傳,頗有幾分神異手段。

現在,那神龕也是小姑在供奉。

……

施氏目光躲閃:“也沒,沒什麽,那陳家小子自己沒眼光……算了,我幹活了。”

小姑這麽好說話,施氏反而不敢再多說了。

她彎腰又撿起地上桶裏的衣服,抖了抖用力的往竹竿上潑去,只敢透過衣服的縫隙再偷看小姑子一眼。

林靜慧勾唇笑了笑,笑意不達眼底。

衣服縫隙中,施氏慌忙收回了目光。

鄭氏見狀,連忙拉扯著林靜慧,打圓場道。

“好了好了,瞧這日頭大的,姑娘家皮嫩小心曬壞了,還杵在太陽底幹啥?走吧,跟娘進屋。”

“你前兒不是喊熱嗎?喏,你哥給你買了個寒瓜,娘給你切好了,就擱在你屋裏,快去吃吧。”

林靜慧回頭又瞥了施氏一眼。

算了,看在她哥的份上便繞過她這一回,不然,非叫她明白碎嘴拔舌頭是什麽滋味!

……

屋裏,木桌上擺著一大瓷碗的寒瓜,皮已經削去,寒瓜一片片的切得小塊又整齊。

紅紅的瓜瓤多汁又清甜,看過去十分的誘人。

林靜慧笑了笑,“謝謝娘。”

說完,她側身坐了下來,一口一口吃得很是認真。

鄭氏拿了盆子打些清水,擰了一塊布在屋裏擦拭。

屋子的東面擺了一張的邊桌,上頭請了一座神龕,神龕前頭擺著一鼎香爐,上頭還有香火燃盡的香腳。

在神龕旁邊,一盞大肚寬口的瓷瓶,上頭供奉了當季的梔子花。

擦拭到花瓶的時候,鄭氏的手頓了頓。

她回頭看了看正在吃寒瓜的閨女,欲言又止,片刻後,還是過不去心裏良心的坎,開口道。

“慧兒,你前段時間是不是給你表哥弄了個花瓶?”

林靜慧頓了頓,用筷子又插了一塊寒瓜到嘴邊,若無其事道,“是啊,怎麽了。”

鄭氏有些急了,“哎,你這孩子,你怎麽又弄這些東西了,還拿給你表哥作甚麽。”

林靜慧不在意:“表哥想要,他開口討了,那我當然就給了。”

鄭氏急得在屋裏來回的踱步,片刻後,她拖了張板凳在林靜慧旁邊坐下,壓低了聲音,輕聲道。

“你表哥肯定是想著法子將那花瓶送到了紀家!”她眼神朝外頭看了看,確定沒有人了,這才繼續道。

“外頭人現在都傳遍了,紀家那姑娘死活鬧著,非你表哥不嫁!”

“慧兒,你說,是不是因為那個花瓶?”

林靜慧有些欣羨,她送出去的花瓶就沒啥動靜,表哥的卻威力這般強大。

她不在意道,“那不是很好嘛!”

鄭氏急了:“好什麽好!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表哥那德行,癩癩頭一樣,雖然我是他大姨,可我還是要說一句公道話,你表哥他,他配不上人家紀姑娘!”

林靜慧瞥了一眼鄭氏,不滿道:“表哥哪裏不好了?”

“再說了,他們紀梁兩家本就有親,是紀家嫌貧愛富,這才不認表哥的。”

“現在未來表嫂這麽看重表哥,不是很好嗎?家裏就是得和和美美的才好。”

鄭氏瞪眼:“那親事哪裏能當真!”

“不過是酒桌上兩個老爺們話趕話,一時的醉酒之言罷了,都多少年前的事了!”

林靜慧扯了個帕子,慢條斯理的擦著自己手上的寒瓜汁,漫不經心的模樣。

“人家老話都說了,一口唾沫一個釘,這說出來的話哪能那麽簡單的收回去。”

“更何況是親事,紀家不認,那表哥怎麽辦!”

鄭氏:……

“話哪裏能這麽說,要按你這麽說,娘和你小姨還曾今戲言,說是要給你和你表哥做親呢!”

“難不成娘也要將你嫁到他家去?”

“娘!”林靜慧惱羞成怒的打斷,“這是戲言,你老提這事做什麽?”

“再說了,我都當表哥是我嫡親的哥哥,他也只把我當妹妹看待!你又不是不知道,我中意的人是陳家公子。”

鄭氏憋得內傷,還是小聲的勸道。

“你也知道這是戲言啊,我和你說,你趕緊把紀家這事給解決了啊,別到時候出事了,我看你怎麽整!”

林靜慧:“哪裏會出事,能出什麽事啊!”

她扭過頭,不想繼續再搭理她娘。

鄭氏見她不聽勸,氣急敗壞,聲音都大了兩聲。

“怎麽就不會出事了,你忘了你奶奶造的孽了嗎?她不也是給人家送了個桃花符,結果呢,結婚的時候,那符咒突然失去了作用,那新嫁娘是個性子烈的,最後連命都沒了。”

林靜慧沈默了片刻,最後犟嘴道。

“那是她自己身子不好,氣性大,這才氣得吐血沒了,怨不到奶奶身上,”

“你,你!”鄭氏頹然。

她看了看林靜慧,目光又看向神龕,外頭陽光明媚,她卻驀地的心裏無端的發寒,她就說了,這神神叨叨的東西邪異,偏偏沒有人聽她的。

她家丫頭的心越來越冷,旁人的命運在她心裏,便是如螻蟻一般。

明明,明明她也就是個凡人,不是神啊。

鄭氏苦口婆心,“你要真喜歡陳家那小子,娘找個媒人去探探口風,咱們按著規矩好好的來,你別整花瓶桃花符那事了。”

林靜慧失笑:“娘,其實我也沒那麽喜歡他。”

鄭氏不解,“那你這是……”

林靜慧:“娘,你不覺得他是個很好的成親對象嗎?”

鄭氏遲疑:“哪裏好了?”

林靜慧倏忽的笑了笑,掰著手指頭念叨道。

“人年輕又有手藝,還有個酒莊和酒鋪子,就連大門的鋪首都是銀子做的,最關鍵啊,他沒爹沒娘,以後我嫁過去,家裏事可都是我說了算。”

她擡頭沖鄭氏笑了笑,“娘,你說是不是很棒,離家又近,我回家只要幾步路就到了,多好!”

鄭氏:……

她看著這帶笑說著這些話,面容一派認真的閨女,心裏一陣陣的發堵。

她這閨女,她這閨女……

這是心思長歪了啊!

……

林靜慧沒有理會她娘,她的目光掃過神龕,最後又看向窗欞,最後落在院子裏枝葉繁茂的花枝上,倏忽的冷哼了一聲。

躲著她?

看他如何能躲得過!

……

八昭街,陳宅。

宋延年拎出酒壇子,擡腳往酒窖方向走去,他覷了一眼陳榮楓,笑道。

“真的這麽怕這個姑娘啊。”

“真怕!”陳榮楓拍了拍胸膛,好不容易讓自己這悶跳不停的小心肝平靜了下來。

聽到宋延年的話,捂著胸口又是一陣哎喲喲的叫喚。

“原先還不覺得,後來我每回碰上她的眼睛,心裏都跳得厲害,心慌啊!”

“你說誰能想到呢,我搬家暖宅子,她隨手送的一個花瓶裏頭都有桃花符這種名堂。”

“嘖嘖,我真是惹不起!”

這段日子,這林姑娘還是找著機會和他碰面,他都躲著她呢!

宋延年:“不接她的東西就是了,別怕。”

陳榮楓想了想,老實承認道,“還是很怕的。”

“我都不能想象,要是有一天我不小心著了道,原先不喜歡的人,卻莫名的對她情根深種,千依百順……”

“那樣太可怕了,我都不像是我了。”

宋延年沈思,“這倒也是。”

“這樣吧,我替你畫一道符,要是有人對你使壞心眼,有這道符箓,術法會反噬的。”

陳榮楓大喜,“好好好,這一道哪裏夠,你要是方便的話替我多畫幾道吧。”

“就來一沓,我和昌平兄不一樣,我一點兒也不嫌多。”

宋延年:……

這定然是聽了王昌平吐槽自己,畫一沓壓驚符的事。

“昌平兄就是小心眼,都這麽久的事了,還一直到處嚷嚷。”

宋延年數落了不在場的王昌平幾句,從寬袖中摸出一張黃符和朱砂。

朱砂以水和開,毛筆沾上朱砂,秉氣凝神,手下的朱砂似游龍驚風一般的朝黃紙上鋪墊而去。

隨著符成,黃符上的符光一閃而過,隨即寂滅。

“好了,收好吧。”

宋延年將符紙折疊了下,讓陳榮楓貼身帶好。

陳榮楓好生失望,“就一張啊。”

宋延年:“一張就夠了啊。”

“你別怕,我還在上頭擱了一絲的靈識,要是真有什麽事,我會知道的。”

“希望你鄰家的這個姑娘不要做傻事。”

東湖州城的監牢裏還沒有抓過姑娘家呢,這要是被抓了,到時多難看啊。

陳榮楓埋怨:“延年兄,你有這符箓,上次就該替我畫一張了,我這些日子提心吊膽的……你瞧我這身板,都瘦了不少呢!”

宋延年:“哈哈,你這是苦夏,瘦些正常!”

“你又不比姑娘家,這桃花符算是增桃花運的,男子無傷大雅……再說了,我把花瓶都收走了。”

陳榮楓不依了:“不行,我雖然是漢子,但我這漢子的清白也是清白,你這是偏心眼!”

宋延年只得不斷的告罪。

“是是是,是我想得膚淺了一些。”

……

陳榮楓替宋延年打了滿滿的兩壇子酒,又用黃泥封好,這才送宋延年到門口。

宋延年:“榮楓兄,留步。”

陳榮楓目送宋延年的身影消失在巷子轉彎處,這才準備回屋。

他的視線掃過林家,不知什麽時候,林家的木門打開了,林靜慧挎著個籃子,目光朝這邊看來。

只見她的眼睛黑黝黝的,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了。

冷不丁的對視上,陳榮楓又是呼吸一窒。

待手碰到腰間掛著的荷包,想起裏頭的符箓,陳榮楓的心又安定了下來。

他狀若無事一般的撇過頭,將門重新掩上。

林靜慧咬牙:……

居然敢無視她!

她轉身回屋,當下便去竈間拿了個籠子準備出門。

鄭氏看到這一幕,連忙追了出來,喊道。

“慧慧,這麽遲了你要去哪裏?”

遠遠地傳來林靜慧憋著氣怒的聲音,“沒幹什麽,我出去抓幾只老鼠,一會兒就回來。”

鄭氏跺腳,“這孩子,抓什麽老鼠,真是的。”

隨即,她想起以前婆母在時,一些她看不懂的秘法,好似便有用到老鼠。

她的目光朝神龕看去,當下心裏便起了個咯噔!

壞了壞了!

她就說姑娘家別學這些神神叨叨的事,她好端端的一個閨女……

這,這是又要出什麽幺蛾子啊!

……

夜幕降臨,今日的月亮像是一把鐮刀,只淺淺的一點月輝。

天上繁星點點,細細密密的星光就像是流淌的星河,閃爍著神秘又迷人的光亮。

長櫻路,陳宅。

黃媒人將明兒要用的瓜果裝盤,準備天一亮便去萬裏街,她是一定要早早的在那姻緣樹下掛一條紅綢布的。

老伴陳平峰吸了口大旱煙,不在意道,“這不打緊吧,明兒一整天掛都行。”

“那怎麽行!”黃媒人挑了下眉,好勝道。

“這燒香都搶著燒頭香呢,到了樹爺爺這裏,也是一樣的道理。”

“咱們早一些掛紅綢布,樹爺爺一定也能將咱們記下,到時分配姻緣的時候,好的肯定緊著咱們閨女!”

陳平峰:“行行,你說的在理,就依你說的辦,我先去睡下了。”

黃媒人詫異:“這般早?”

陳平峰嘆了口氣,“好了大妗姐,方才不是你說要搶著頭個掛綢布麽,我不早點睡,明兒哪裏起得來啊。”

“總不能讓你早早起來去掛吧,那樹那麽高,你爬上去要是摔了,我可舍不得。”

“死相!”

黃媒人心裏喜滋滋的,甩了個帕子到陳平峰面前。

“說這話你也不害臊!”

陳平峰:……

他說啥了?

他啥出格的話都沒說啊!

陳平峰莫名。

……

夜一點點的深了,清涼的夜風透過窗欞吹進來,為這悶熱的屋子帶來一些涼意。

“嘻嘻索索,嘻嘻索索……”

迷迷糊糊的,黃媒人好像聽到了屋裏的動靜,她緩緩睜開眼睛看著帷幔的頂部,一時間人還有些沒回過神。

古大米敲了敲拐杖,沈聲道,“黃翠翠,黃翠翠,醒醒,醒醒……”

黃媒人倏忽的睜大了眼睛,整個人也回過神來了。

這,這……

此情此景,和上次被請去做媒人的情況,是多麽的相似啊!

不同於上次的害怕,這次,黃媒人三兩下便披了一件薄衣衫,趿拉著布鞋子拉開大門,對著庭院下的古老爺子,歡喜道。

“喲,真的是老爺子啊,稀客稀客!”

“老爺子,這是又有哪個孫兒要說親嗎?”

“且先等等我,容我上上妝,打扮打扮!”

這恩公的喜事就是她的喜事啊,肯定得歡歡喜喜的。

就在黃媒人猶豫著,到底是要穿玫紅色,還是桃粉色,抑或是那藕荷色的夏衫時,只見古老太爺眉毛擰得厲害,愁苦道。

“黃翠翠,我這番來不是找你幫忙說親的,我有事找你幫忙。”

黃翠翠停住了動作,側頭看了過去。

古老爺子面上似有為難之色。

黃翠翠連忙道,“恩公但說無妨,不要有顧慮。”

“您對我黃翠翠的恩德比天高比海深,只要翠翠能夠做到,就是赴湯蹈火,我也在所不辭。”

古老爺子嘆了口氣,“那我就腆著老臉說了。”

“事情是這樣的……”

古老爺子將事情說了一趟,黃媒婆的眼睛是越瞪越大,眼裏是一片的難以置信。

古老爺子最後道,“我家那孫子和孫媳今日回鄉下的丈母娘家,這不,一個不留神便被這林姑娘抓走了。”

“嗐,也怪它們自己,我都說過多少趟了,在外頭要警醒一些,尤其是不要胡亂的吃外頭的東西。”

“這帶餡餅的東西好吃是好吃,哪裏有人白給!”

“那是人類的餌啊,上頭帶著鉤呢!”

古大米沈重的搖頭。

他這個孫子太讓他失望了。

孫媳也讓他失望!

黃媒婆有些慌了,“那那,這我能幫什麽忙?”

“對了對了,方才您說,她還害了紀家姑娘?”

古大米點頭,“是這樣的,紀姑娘就是被迷了心眼,那梁家小子是她表哥。”

黃媒人:“走走,我們報官去!”

古大米詫異,他有些遲疑:“……報官嗎?”

黃媒婆重重的點了頭,“對,咱們報官去。”

“這東湖州城的知州大人是個好官,他肯定能幫咱們。”

古大米愁苦,“可是,這,這,我只是只小小的鼠妖,我那孫子更是還沒有化形,上次那人形,還是我的道行支撐的。”

為的便是成婚時好看一些罷了。

這妖和人對上,官府肯定偏頗人啊!

黃翠翠拍了拍胸脯,“沒事沒事,恩人放心。”

“我讓我家老頭子和家中的小子先過去,找個由頭先鬧鬧她林家,起碼咱們不能讓大肉少爺還有少奶奶被宰了,哦,還有少奶奶的娘家人呢!”

“另外,我這就和你去署衙,我來敲那大鼓。”

她深吸了口氣,繼續道,“那林家的姑娘那般壞,她可是真的有害人,別的不說,紀家姑娘就是一位苦主,恩公放心,我報官不會吃虧的。”

古大米老眼裏都要有淚花浮現。

“黃翠翠高義!”

“甭管這事成不成,我老古記你這道恩情!”

黃翠翠連忙扶起古大米,“使不得使不得,是古老太爺對我家有大恩!”

……

說好這事後,黃翠翠便將陳平峰推醒,簡單的將事情說了一趟。

陳平峰還迷蒙著眼睛。

黃翠翠急了,“還不快去,要是恩公家的小子孫媳出了什麽問題,瞧我打不打你!”

陳平峰打了個機靈,一下子人便清醒了。

“好好好,我馬上過去。”

黃家人兵分兩路,一隊人馬朝城南八昭街的林家跑去,另一邊,黃翠翠和古大米朝署衙奔跑而去。

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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